無數驚叫聲響起。

迅速而猛烈的海水使我的眼睛澀得發疼，海水淹沒了我的耳鼻，心裏有那麽一瞬間是恐慌到極點的，在這個陌生的海裏世界，我宛若螻蟻。但腰身上的那道不離不棄的溫暖，讓我漸漸地有了勇氣。

我很快冷靜下來。

顧呆子拉著我往水面上拖，我趕緊呼吸了一口空氣，海面上到處都是人，就像是鍋裏煮沸的餃子一樣。他們都在拼命掙紮著，對比起天空一道又一道的囂張閃電，我忽覺人渺小如塵埃。

以前只覺武功練到登峰造極便能笑傲江湖，可真遇上此等風暴，再登峰造極又有何用？

我嗆了好幾口的水，顧呆子摟著我浮在海面上。

“我們現在怎麽辦？”

話音剛落，又一個巨大無比的高浪打來，重重地將我和顧呆子拍下海面。海水再次湧進我的耳鼻嘴，我的四肢也不由自主地掙紮起來。

呼吸……好困難。

忽有道柔軟貼上我的唇，渡過來的氣讓我的意識逐漸清晰起來。

“別怕，我在。”

心中瞬間勇氣倍增。我使勁地點了下頭。

須臾，顧呆子又再次帶著我浮上了海面。此時，海上風浪漸小，夜空上的雷鳴閃電也沒有剛開始的大了，看起來暴風雨似乎快要過去了。

我心裏一喜，“呆子，暴風雨是不是快要走了？”

顧呆子說：“看起來是的。不過現在我們的情況也不容樂觀。”

我環望了四周，到處都是看不見盡頭的海水，連座荒島都沒有。我明白顧呆子說的不容樂觀是什麽意思，即便風暴走了，即便顧呆子武功再高強，也不可能離開得了，更別說顧呆子手裏還有個不會水的我。

且現在我已經感覺得出顧呆子的力氣在漸漸地減弱。

其實若是這個時候，顧呆子拋下我盡力往西邊游的話，他絕對是可以獲救的。

我記得今天上午尋寶船就經過了一座荒島。

可是……

我不想死。

但繼續下去的話，兩人都得死。

我咬咬牙，“從這裏往西邊游，你很快就會見到一座荒島。若你有幸回到中原，一……一定要幫我照顧我的爹娘。呆子，你別管我了。”

顧呆子沒有搭理我的話，而是帶著我單手往西邊游去。

我瞪大眼睛。

“你傻了，帶著我你根本游不過去。”

顧呆子固執地道：“我們成親了，你是我娘子，我說過要護你周全的。”

“可……可是……”

他抿緊唇瓣。

“別說話，我不會放手的。”

海面上浮了不少屍首，青紫的臉凍白的唇，明明今早還是鮮活的生命，可不過是一夜就成了這般模樣。我心裏沈重極了。

驀地，顧呆子低呼一聲。

“有塊木板。”

我一望，果真有塊木板在十尺之外飄著。有了這塊木板，顧呆子就可以省不少力氣了。我急道：“我們游過去！”

我爬上了木板，“呆子，快些上來。”

“這木板只能承受得住一個人。”他又道：“我不要緊，我有內功護體。反而是你……”顧呆子擔憂地看了我一眼，“晚晚，你撐著，等我們到那個荒島了，我給你生火。”

海裏的半夜冷得凍骨，即便現在已是初夏，可海裏的夜卻比中原最冷的冬夜還要冷。

我的牙齒一直在拼命地打顫，我一直都努力忍著，生怕被顧呆子看了出來。沒想到他竟是細心如斯。

我顫著身子，“我也不是很冷。”

顧呆子開始推著木板往西邊游去，我趴在木板上，遠處天空仍是烏雲滾滾，時而伴有雷鳴，不過海面卻慢慢地平靜下來。

顧呆子游了好久。

可始終沒有見到今早的那座荒島。

渾身被凍得骨頭都在作響，雙腳在海水裏泡得太久，此刻已是毫無知覺。我連扭頭的力氣也沒有，我覺得我自己快要死了。

我的聲音變得極輕。

“……呆子，我好冷。”

顧呆子沒有吭聲，過了會，忽有道暖意從腳底傳來，我不由怔住了。可轉眼一想，在這大海之上哪有什麽取暖的東西，除非是顧呆子用內力替我取暖。

我忽覺自己好沒用，若是過去那二十年裏，我能再用心地去學武的話，這時也不會成為顧呆子的累贅。

有眼淚掉了出來，我哽咽著道：“呆子，別幫我了。”

顧呆子說：“沒事，我們快到了。”

這聲音明顯是中氣不足，我急了，“我不冷了，真的。你停下。”

足足有片刻之久，顧呆子才停了下來。此時我渾身暖洋洋的，方才聚集的那些寒氣已經消失了。見到顧呆子的臉色發青，一摸他的手，竟是冰涼得同海水無二。

我都快心疼死了。

“呆子！你怎麽這麽傻。我有哪裏值得你舍命救我！我也沒有對你很好，還經常不許你做這不許你做那，當初買你下來也是動機不純。”最初我僅僅是看中顧呆子的皮相，且還常常拿他同蘇錦陽那混蛋相比，甚至還有些看輕他的。可不知什麽時候起，我竟是真的對他上了心。

“我不會死。”他說。

顧呆子彎眉一笑，“我還沒有和晚晚洞房。”

我越聽越心疼。

顧呆子的唇色愈發蒼白，我急道：“別說話了，保持體力。我們一定可以活下來的，定會有什麽法子的。呆子，你還有力氣爬上來麽？換我推著你走，我雖是不會水，但若扶著木板應該還是能走一段路的。”

“不行，海水太冰了，你若下來我方才給你傳送的內力就白費了。我還有些力氣的，能支撐到我們尋到那個荒島的。”說罷，顧呆子又繼續推著我往前游。

我瞧他明顯是極其吃力的。

一個人內力再深厚，也有個限度。顧呆子不過二十多，即便是武學奇才也不可能在冰冷的海水裏支持這麽久。更別說他剛剛不知給我傳送了多少內力。

我的鼻子有些酸。

“呆子你記得麽？我當初對你說過，我讓你走東你就不能走西，我讓你坐下你就不能站著。你當時明明是答應我來著，現在卻反悔了。”

顧呆子勉強一笑。

“我讓晚晚失望了麽？”

我故意板著臉，“是！”眼眶一紅，“傻呆子，你上來吧。”

我欲要下水，顧呆子握住我的手腕，“不要，即便你下來了我也不會上去。”

我曉得顧呆子是個固執的人，他的偏執在飛花山莊我已是見識過了。顧呆子忽然咳了幾聲，我心中一緊，“怎麽了？”

顧呆子擡起頭來，定定地瞧住我。

“如果我騙了你，你會原諒我麽？”

此時此刻我唯一能想到的是顧呆子不行了，他想要交待遺言了。我胡亂地點頭，“呆子你別說話了。”現在顧呆子的臉色已經快跟死人沒有差別了。

“真的？”

我只管點頭，“嗯，無論你騙我什麽，我都會原諒你。”

他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來。

我心中有些慌。

腦子亂哄哄的，什麽都想不出來。最後我一咬牙，離開了木板。碰觸到凍骨的海水，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，渾身上下像是瞬間被冰住了一樣。

我打顫道：“你不上就不上，我們一起推著木板走。”最起碼我下來了，顧呆子也能省些力氣。有了木板當扶手，我也能保持著浮在海面上。

顧呆子起初不願，但最後卻是奈我不何。

興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，在顧呆子快到極限時，有座荒島映入了我的眼簾。我心中大喜，“呆子，我們到了。”

顧呆子沒有回我。

我一扭頭，呼吸一窒。

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，探到了顧呆子的鼻下。

有呼吸，雖然很微弱，但這足以讓我安心了。

我默默地在心裏說道：呆子，我們一定都會活下去的。

我使勁全身的力氣將顧呆子了木板上，隨後我雙手抓著木板邊沿，往荒島游去。我明明是個不會水的，可剛才推著推著木板，竟也悟出了些訣竅來。

很短的一段路，我花了幾近半個時辰。

當我拖著顧呆子踏上久違的陸地時，我不由喜極而泣。而此時，黑夜漸漸泛白，風雨過後的朝陽緩緩升起，照亮了海面。

我摸了摸顧呆子冰冷的身子，又探了下他微弱的鼻息，輕聲道：“呆子，我去生火。”

經歷一整夜的風雨，整個荒島都是濕漉漉的，我尋了好久才尋到一些幹的枯木。可當我抱著一堆枯木回到原地時，那兒一個人影都沒有。

顧呆子不見了！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